拾阶

❤🐻🐰❤。存档自翻。

一个魏晋脑洞。没完但是没下文了。

一.
“郎君,到了。”
“嗯。”
郑二掀开车帘,踏着仆役的背下了马车。
“且在此处等我。”郑二回头嘱咐仆役,转头迈步徐行。虽是山林,因景致上佳,城中诸子常来寻访,硬是踏出了一条小径。郑二摇摇头,背着行囊,顺着小径前行。
入目尽是佳处,两岸青山相对,送一水遥遥,又逢秋高云淡,有飞鸿掠影,正是好时节。他双手负于身后,见此情此景,嘴唇微撮,一声吟啸荡在山林间。虽是独行,也并不感寂寥,只觉得难得从俗世逃脱,此情此景,无需旁人参与,身远心闲,自是好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行得累了,反正没有旁人,郑二也不顾自己世家公子的行事仪姿,兴致勃发,席地铺开纸张,提笔就书。墨迹落定,随意而动,正自得其乐,地面突然开始震颤。快成型的字因此作废,郑二皱眉,还是好脾气地没说什么。
周遭的竹林开始沙沙喧哗,郑二抬头,看见一片青翠中闯入一辆行进路线歪歪扭扭的马车,没有车夫,马正直直向郑二奔来。郑二来不及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毫无形象地闪躲到一旁。人没事,但刚刚写好的一张字被马蹄碾过,和泥零落。这大概也算踏墨归去马蹄香了吧,郑二有些自嘲地想。
马车碾物时的颠簸感大概终于提醒了车内人此地有人。一双白皙的手伸出车帘,驾着马车缓缓停定,随后红色的衣摆从车厢里探出了头。郑二等着,看着一人带着一身酒气从车厢滚落下来,下地的时候还一个踉跄,吓得郑二正要去扶,那人却就着这姿势弯腰一拜,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被他做来,端的是龙章凤姿,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抱,抱歉……冒犯了。”宽袍敞袖交叠在眼前,郑二只见一双眼波光流转,朝他一望,尽是神智恍然的醺醺然。飞扬的剑眉皱成两叠春山,流动的情思又在其下汇成两汪清泉,它们的主人显然还醉在山水间未曾醒来,步伐颠颠倒倒,眼中也明显没有他的身影,不知道朝哪个方向一拜,就当是赔了罪。
“……”郑二沉默着,一时失了语。
红衣人见他沉默着,虽然神智不清,大概也自知失礼,复又探身进了车厢,摸索半晌,抛出半坛酒。坛口都未封,想来就是他刚刚正在独饮的那坛。
“给……给!就当赔罪了!”他自说自话着,说完也不等郑二反应,就又姿态笨拙地爬上马车,手中缰绳一紧,那马就又继续在竹林中乱闯了起来,惊起一地落叶。车厢也晃晃荡荡,传出那人肆意的大笑声。
郑二单手提着那半坛酒,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才像突然回神一样,连一地的残局都没有收拾,就急匆匆地走上了返程。
“你在此可曾见有一人醉酒之人经过?”甫一见小厮,郑二便问。
“回郎君,此处并无人经过。”小厮答。
“无人?可此处只有这条……罢了,他大概又信马而行了。”郑二有些苦恼地皱眉。倒是小厮看不下去了,多嘴一句:“郎君可记得那人模样?”
“相貌倒是未曾看清,想来年轻与我相仿。我就记得他眉飞入鬓,眼带桃花,着赤色宽袍……”
“与郎君年龄相仿,好酒,又是红衣……是金家九郎吧?”小厮迅速地作答。
“金家九郎?倒是听过……”郑二皱起眉回忆起来。
世家之间经常往来走动,他也参加过许多次,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间理清关系体察人心是世家子弟的必需技能。不过金家九郎,倒是从未参与过。饭饱酒足后也听同辈人提到过这位金家九郎,说这位无心家事,行事张扬不羁,虽也是世家子弟,却似乎对如今格局有颇多不满。
“有……什么好不满的!若是没有今上,何来他金家锦衣玉食?”郑二还记得席间那人提及金九时语带不屑,“身为世家男儿,被家族养育,不能有所回报不说,行事如此放荡,若是某日触怒了今上,祸及家族……”
“慎言。”席间立刻有人提醒。本朝刚刚建立不久,今上权威尚未稳固,动摇不了他们这些世家,但谨慎行事,总是没错。风雨苍黄之际,他们这些家族,哪一个不是借着见机行事才得以保全的。何况,当下时局虽然确实混乱,但他们这些高门世家,自我保全还是能做的,着实没有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冒险。其余诸人也都会意,默契地转移着话题,不再提此事。
倒是郑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句“千古艰难惟一死”。当时也只是心头微动,很快过去,没想到这次,竟能有机会和这人偶遇。

二.
“郎君请回吧,我家九郎让我代为转告,蒙郎君青眼,某天性顽劣,与郎君芝兰玉树之姿不堪为配,既志不同道不合,望郎君勿强求。”
从递拜帖到如今亲自上门拜访,第十日,郑二终于等来了金府小厮的回应,却是这样的言辞。郑二素来知情识趣,像这次这样拉下脸皮算得上是死缠烂打,连竹林中的那次冒犯都被提出来当作理由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饶是他一向好脾气,此刻也不由得有了几分薄怒,喉头微梗着,良好的家教却让他说不出半分斥责对方的话,甩着袖欲愤愤而去,又到底觉得不甘心,心头情绪千回百转,最后只吐出一句毫无气势的:“九郎尚未见某,便妄下断言,此举实……实非君子所为。”
“某本也非君子。”却不曾想,金九就站在门后,此刻也款款走出,对着郑二一拱手,“某不过一粗人,误生此间,心为形役,已是不幸。郎君之志若与某相合,又怎会对当日小事穷追不舍?又何必以郑家二郎的身份来递上拜帖?”这种丝毫不给人留情面的话,被他道来,却成了理所当然。也难怪市井小儿都知道,金家二郎,是真狂人也。
郑二被他一梗,这下是真说不出话了。
金九看他这样,倒是自己微叹了口气,难得地又多说上了两句:“竹林一见,是某冒昧惊了郎君。郎君如今也算见了某,某便是如此一粗放无趣之人,郎君还是请回吧。”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对此间世情多有不满的,不拘礼俗也是因此,知音难求,我总以为你和我或许算得上,所以才会找尽理由执意求见。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郑二深吸一口气,对着金九拱手,“告辞。”
“不满又如何?”金九的声音却突然高扬了起来。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种突然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复又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郑二说:“郎君既是世家子弟,想必也知道,家族的意义。不满又如何?你我若抛却家族又有何资本能在世立足?若是不抛,家族利益当前,又有何立场谈济世?”
郑二也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可是连尝试也不曾做,一事无成,你与那些庸碌之人又有何区别?”
他和金九大概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两个对时局不满有济世之思的人,可两个人的道路并不一样。他选择身入名利场,先在其中混得圆滑无错,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试手补天;而金九,金九却觉济世无望,一心遁逃,只欲保全本性高洁。他这话一出口,就觉得糟糕,戳中了金九,而金九果然也又拔高了音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动物:“哈,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曾尝试?你现在是要我学着向这些俗物妥协?”
“我只是……”他慌张地想要解释,金九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蒙郎君错爱。”他冷冷地讽上一句,转身走入门后。吱——呀,金府的大门拖长了音调在郑二眼前缓缓地合上了。
交浅言深,操之过急啊……明明不是想吵架的……郑二在回程的路上缓步跺着,有些懊丧地垂着头,可金九对他说的也明明是肺腑之言,他是个连掩饰也不屑做的人,说着自己非君子,可这才该是真君子之姿。
他也没有急着回家,慢吞吞地走着,不觉竟又消磨了大半天。等到回府,却在门口看到了意外的来人。
“郎君。”金家的小厮正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终于放下了自己手中一直抱着的酒坛,“我家九郎让我送来,是九郎自酿的,说若是郎君不嫌弃,还是想与郎君共饮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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